从医院回来的当天晚上,我又被关在自己的卧室中,被那群毫无变化的陶瓷瓶所注视着。
做了几项检查后,我们在医院询问大夫,对方表示损伤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大碍,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。简单来讲,脑损伤会影响脑区对应的功能,比如记忆。我的症状属于广延长时逆行性遗忘,即几乎忘记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,但并没有因此失去基本的认知能力。
医生说话的时候三七分并不在场,明明在家中陪我的时候显得很闲,在外面像是哪个公司的老总一样左一个电话右一个信息。他打电话时都是远远躲开我和刺头,连关于症状的事情,还是刺头告诉他的。最后开了不少药,都在三七分那保管着,每天早中晚,他会像之前一样把该吃的几种药与温水都送来。
在刺头的聊天中,我知道他现在暂住在三七分的别墅 —— 有好几间客房供人使用。通过他,我了解了三七分的活动规律:看起来他总是在我的屋子监视,其实不然,晚上很多时间他不在家,即 7 点以后。他会经常去联系各种同类。
餐食方面,除了聚会那天的饭,其他的菜都不是出自三七分本人之手,是家里雇了个做饭阿姨,负责给三七分、我、以及其他房客做饭。
正百无聊赖时,刺头从外部打开了门,他露出半个身子,只把一整只胳膊伸进屋内,将握着的手机锁屏转向我,隐约看到上面的 19:30,“我觉得可以趁着晚上带你逛逛别墅,至少让你熟悉这里面,关于身份证和手机的事…… 我认同你的想法。”
刺头指的是我在三七分打电话时与他交流的事情。他并不鲁莽到刚刚信任我就愿意帮助我出逃,但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,他觉得身份证的确不该被三七分夺走藏起来。他目前所能同意的结果是让我与三七分协商,能够自由外出,但不会 “出逃”,因为在他看来,我伪造的 “同类” 身份,如果真的回到自己的家乡,没准还会被父母家暴和虐待 —— 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样。再者,他不想彻底地背叛三七分,以至于失去这个朋友。
我伪造自己是个想变成男人的女性,虽然给最终目标的实现带来了一些困难,但总归不是止步不前了。刺头唯独在这方面极为迟钝,哪怕我只是有时拙劣地模仿豪迈的男人说话,他也相信我就是与他们相反的 “同类”,不再追究这是不是真的,更不会问我是不是要装上那个男人的器官。
我所在的地方是别墅三层,走廊的顶头。从走廊望去,这里似乎有普通中学的主教学楼那么大。楼梯就在不远处,我们下了楼梯,来到二层。二层为客房区,走廊相比简朴的三楼,有些五星级酒店的质感。
我们路过了几间客房,在住的便在门把手上挂有一个发圈,每个把手的发圈颜色不同,只有一间是空的。三七分说,我认识的棕高跟也住在这里。刺头刚刚入驻,因为他考虑到会有更需要帮助的人,但三七分看出了他住在宿舍日益增长的焦虑,让他来这里住,“如果有更需要的人来,提前一天通知我,我马上搬走。” 刺头这么和三七分保证。
“这里是衣帽间…… 但这个是房客专用的衣帽间。” 刺头带我走了进去,这间屋有好几个柜子,不过由于采用暗槽的设计,没有放置发圈来区分的地方,就在上面用透明胶带卷起来当作不留痕的双面胶用,粘上随心贴,上面写着每个人的网络 ID。刺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,上面的贴纸十分工整地写着那个极长的 ID,有一种反差感。他将手伸入凹槽拉开柜门,里面是一水的深色男装,没有裙子,甚至连普通的女装也没有。“严格来说,不只是住户的衣帽间,离开的住户们也可以放衣服,尤其对于一些满柜子都是女装的学生,在宿舍和家很不方便,干脆就把衣服放在这里。如果找到了新住处,他们可以现场取走,也可以让染姐寄走。”
“如果有人偷怎么办?”
我并没有看到锁或是密码。
“染姐对于住进来的人会进行面试的,也会登记他们的信息。对于一些不能信任,但确实有住所需求的人……” 刺头指了指来时的方向,“那间空屋子就是给这种人住的,也只有那间房子里有监控,只是平时染姐不会看,出了事才会。一旦她偷到了什么,监控看的一清二楚。”
紧接着,刺头带我来到了旁边他的房间。进门后,灯光亮起并不晃眼,大概是采用了内嵌灯的间接照明,墙面的隐形灯带散出朦胧的一道灯光,顶头的墙角处则是一盆绿植。门口是一条被夹在墙与柜子间的狭窄过道,往前行进才豁然开朗。转过弯是整个卧室,左手边是台电视,下面则是超长的电视柜,似乎把繁杂的线条与小物品都收纳了进来,显得十分整洁利落。而在绿植的旁白是一套桌椅,桌上放着刺头的电脑和一个黑色水杯。墙角处有个门,应该是洗手间,但并没有像我那样的衣帽间。桌椅与占据大部分空间的双人床隔了一个与墙相连的床头柜,柜上的护眼台灯虽也是灰白配色,但显然与房间的整体格调不搭,与插座相连的也是房内唯一可见的电线,这应该是刺头自己所带的灯。
“要在这休息会儿吗?”
刺头蹲下身翻出床脚下的矮凳,我盯着同样是将轨道内嵌的窗帘。
“不了,你也知道我整天都在躺着…… 或者坐着。我们抓紧时间。”
“不…… 没什么可抓紧的,我今天想让你看的就是这些了,书房的话,就需要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征求染姐的同意了 —— 我是说我自己,我自己都没进过那个书房。”
看起来今天对于别墅的探索到此为止了,我觉得进展并不多,但已经不能奢求太多东西,于是坐在床上。能感受到和我自己卧室床垫一样的柔软触感。
“你好像一直在刻意压抑自己的女性特质?”
思索一会儿,我希望问出什么。
“当然,我觉得和我的外表不符,我不能允许自己以这个样子做出女性化的举动,那是娘炮,当我现在这个样子,就要做一个优秀的男性,如果我有机会戴上假发化上妆,也必须做一个优秀的女性。” 刺头直勾勾地盯着墙壁,似乎在幻想她女性化的样子,“这话不要跟他们说,要被一些极端的人骂父权主义。”
“好像确实有一些父权主义的意思。”
对于部分知识,我还是有所记忆。
“我只是讨厌自己这个样子,如果对自己的讨厌是 100 分,那如果以这个样子做出女性举动,讨厌就是 1000 分,我思维层次就是这么低,不理解什么主不主义。” 刺头话锋一转,“不过,你看起来到时候很多时候都是无性别的,你的行为很多算不上标准的女性或是男性。”
“是嘛?”
我故作镇定。
“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这种身份你家人才不接受你。”
“我觉得比起在这里软禁,至少要回去北京,他们不会……”
“那就不只是软禁了。”
这是刺头第二次说到这一点。
“那我就像你一样隐忍地活着。我可以说自己失忆了,什么都不记得了,也能接受自己的女性身体,在那边先取回记忆,住上一段时间,再在北京或是什么地方找好工作能够自己生活,离开家。我不想在这被他软禁一辈子。”
我已经有些不耐烦,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谎言。环视四周,我发现这个房间异常整洁,视线之内几乎看不到个人物品。被子没有叠,但被整齐地铺在床上,既没有印象中男性房间的杂乱,也没有女性房间里的各类装饰和小物件,几乎像没有人在住一样。
“你还是觉得在染姐这里我更安全,你还是认同她的做法。”
我刻意不让语气里有失望的感觉。
“我在医院那天应该说过…… 我并不完全认同她的做法,但我们理念相同,” 刺头说道,“我们认为单纯的心理咨询没法改变什么,只有实质上的物质援助才可以,不过染姐想的更多,她觉得在物质基础上还要进行心理咨询,但我一直觉得,一个人不会有那么多精力。染姐给了我们住所,给了我们钱,需要的药。当然,都不是免费的,都是低价,或者无息的贷款,无偿赠与是最摧毁人心智的东西,我同意这一点。她甚至会让其他同类来给别墅打扫卫生,并且支付比市面上清洁工或者小时工价格更高的工钱,当然,她没法签什么合同,只是因为互相信任。或者说在圈子里,如果她有一次让别人打扫了一天,没有付工钱,她的名声也会败坏了。”
“这个圈子原来这么有秩序吗?”
“他们相信的不是圈子,是染姐个人几年积攒的信誉,和她一样的人也有不少,不过像她一样家里有钱能提供实际援助的不多,其他人很多都是从自己擅长的地方来帮助,学化学的就研究药物,学心理咨询的就做咨询…… 还有一些临近北京上海的,可以到处咨询医疗手术的一手信息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就是一个从穷乡僻壤来成都念书的大学生,没什么能力。”
“但你确实在帮助我。”
“如果…… 我是说如果,你需要回到北京,又同意再回来的话 —— 这当然要瞒着染姐,我肯定没法跟你过去,就算你有身份证和手机,也没有记忆,我最多只能支援你两三百块,需要有一个人在那边接应你。”
刺头侧过了头,他的言语一开始有些结巴。
“是这样的,但如果实在没有……”
“小陶…… 就是那天那个穿着 JK 制服的女孩,她和北京那边一个机构一直在做心理咨询,和那个咨询师已经比较熟了,你身份证住址又在北京,回去是合理合法的,我相信对方应该愿意帮忙,毕竟那个机构也会帮助想变性为男人的女人。”
刺头的动作比我预想得要快。三天后的下午一点,他推开了我的屋门,这次不再鬼鬼祟祟地指着手机,他用手招呼着我尽快穿好衣服跟他走。还在系着衣服扣子时,刺头说三七分今天午饭都没有吃急匆匆离开,是有一个成都的孩子失踪了,失踪前多次表明过自己有自杀想法。
“我觉得交给警察比较好。”
“警察搜救效率是比我们高,但找到人之后劝阻的能力可能染姐更擅长,而且不了解这些情况的警察可能无意中说些什么刺激到她,毕竟准备死的人,是极其敏感和脆弱的。”
“身份证你有眉目吗?”
我不再关注三七分的事情,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去哪里找,如果把别墅翻个遍,原本充足的时间也会不够用。
“他这么常出去跑的人不可能带在身上,太容易丢了,给你补办更难。所以一定放在家里,但放在自己房间太蠢了,所以应该会在其他房间,又不能是经常有外人进出的衣帽间,厨房,餐厅。杂物间和书房的可能性更大,说实话,我更觉得是书房,你在屋里可能不清楚,染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,我很少见她去自己房间,要么就在你的房间。先去书房会更合适,他只会给信任的人书房钥匙。”
“那你?”
我们很快到了书房,像是回答我的疑问般,刺头手握钥匙开了门。他解释道,自己原本就和三七分理念一致,之后又表达了反正住在这里了,也想跟三七分学一些心理学的知识。三七分那么忙,不可能亲自教授,于是打发他去看书,刺头磨了几句,就拿到了钥匙。
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和儿戏一样,包括别墅的管理方面,他们的人际关系并不靠血缘,也不是经济利益,而是信任。不过这个信任并不像三七分所想的那样有用,刺头就已经被我策反了。 与其说这里是书房,不如说是个小型图书馆,一共占两层,整体为圆形,木色的书架贴着圆的边摆放。枣红色为主的配色。圆心是螺旋式楼梯,楼梯的最上方与最下方各有一盆绿植。书架下方放着两个有坐垫的椅子,右侧的小柜子对放着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的雕像,以奇怪的姿势立着,有我小臂那么长。
如果他刁钻一点藏到书页里,就真的不好找了。
“他应该不会藏在书页里,还是有人会看书的,万一碰巧翻到了没法说,他应该会避免这种哪怕低概率的情况,一定是一个只要他会碰到的地方。”
除了书页,我们翻了一层可以找的地方,之后来到二楼。二楼只有一半的书柜,剩下是几张长桌横在路中间,一个座位紧挨着栏杆,上面杂乱地有些书籍,还有一个本子,还插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充电。身体虽然可以自由行走,但依然容易感到疲惫,我正好坐在栏杆旁的座椅,准备休息一两分钟。正对着的地方是大面开窗,视野极好,花季已经接近尾声,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下的绿。在窗的左侧有一副挂画,是我欣赏不了的古典美术风格。
“他要是平时都待在这,倒是挺悠闲。”
“染姐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,她可悠闲不起来。” 刺头若有所思。
“那要是有阳光的日子怎么办?”
“成都有阳光的时候?那可太少了,不过确实会挺晃眼的,那他可以坐在这里吧?” 刺头指着窗边的椅子,“长桌放在路中间,应该就是为了方便无论坐在哪都能办公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 我看着椅子,“为什么这个椅子没有坐垫?” 接着推测道。“我坐的椅子是有坐垫的,那个椅子是平底的。如果他习惯根据阳光来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办公,为什么不用同样舒适的坐垫椅子,都买了这么大一个别墅,可别说他买不起同样的一款椅子。”
我突然想到了什么,几步蹿到椅子旁,扶着墙站了上去,努力平衡着身体来抑制晃动。刺头也被吓了一跳,赶紧扶住我,我依靠身高的优势摸到了相框的后侧,很快感受到了证件表明的平滑触感,心跳开始加速,我将它缓缓抽出,正是姓名写着 “衣风眠” 的身份证。我就这样站在椅子上,没有欢呼和雀跃,连较大的动作也不敢做出,唯恐摔下。旁边的窗户没有一丝风吹进,比起窗,更像一个黑黢黢的洞口,只要我纵身一跃就可以跳下。
“走吧。”
刺头说。他抓着我的裤腿,似乎长时间的姿势会手酸,在催促我下来。
“不,我觉得不适合现在拿走。”
我将手倚在墙上,一动不动。
“因为你拿走了他很快会发觉?那你确实要早点制定逃跑计划。”
“你也开始讲‘逃跑’了?”
我回敬一句。
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,如果你拿了身份证几天内不逃走,迟早会被她发现抢回来,然后放到更隐秘的地方。”
“但我们刚才翻找其实没有做好隐藏的手段,他一定能发现我来过,所以……” 我将身份证快速放回相框,从椅子上下来,望见了笔记本电脑。
如果让三七分以为我是来查电脑信息的,那么他就会觉得身份证没被发觉,移动身份证的几率会更低。
“去告诉染姐,让她回来,说我原本想更了解你们的情况,央求你,你同意我来书房查阅资料,一开始我还在老实看书,结果你去了个厕所回来,我已经在电脑前了,你只能叫她回来抓我,越快越好,然后洗清你的嫌疑。这样,就算以后我被禁止来,你也可以拿到身份证。” 我坐到桌前打开电脑,眼前是意料之中的密码。但无伤大雅,只要我在电脑前表现出在尝试密码的样子,就可以转移注意。
我思考了一番,这是最好的情况:刺头本身没有被怀疑,他还可以随意进出书房。但以三七分多疑的性格,恐怕不会再把钥匙交到刺头手里,也不会像以前那么信任刺头。但最差的结果,刺头也不会被赶出别墅,如果因为这种原因把人赶出去,他们这群人以信任构建的关系就要失衡,刺头也说过,一旦他们对三七分失去信任,一切都会崩塌。只要刺头还在别墅,他就可以从外侧打开我的房间门,即除了书房,我还是能在三七分离开时自由行动。
……
刺头拨通了三七分的电话匆匆离开,我进行了几次深呼吸,开始试着一个个可能的密码,先是字母,他们这群人的学术名英文缩写,包括自己名字的三个首字母,但都无济于事。
如果是数字?
我并不知道三七分的生日,他应该也不是用生日做密码的人,那会是什么?我会知道这个数字吗?
在脑内拼命回想让我有印象的数字,仿佛头脑风暴一样将浮现出的数字立刻打出来,在十几秒后,我最终下意识地敲出了四个数字。
屏幕打开了,只是很暗,原来先前自己也忘了进行相关设置,在这个敞亮的房间,我一口气将亮度按到最大,刺眼的白光膨胀开来,眼前是一张 EXCEL 表。
在这张表上,最左格是人名,准确来讲是那些千奇百怪的网络 ID,有的后面会用括号写上那些男性化的真名,之后就是年龄,居住地,经济状况,联系方式。页面的最后有两个被拉长的表格:“需要什么”“能提供什么”。我滚动滑轮,将这张至少有几百条的表格快速浏览着。
在 “需要什么” 下方,有的人需要药,有的人需要钱,也有人希望能找到男友或女友。有的要求比较模糊,有的非常明确,比如希望学校能够不强制剪掉她的长发,也有用红字加粗标注的 “在 XX 戒网瘾机构,待救援”。
在 “能提供什么” 下方,有的在独居有空屋子可以住人;有的已经做了手术不必服用抗雄药物,希望低价出售;有的父母支持孩子,也同意其他同类在紧急情况暂住家里几天;有的在国外攻读化工,可以鉴别药物真假,或是提供药物的服用指南;有的化妆技术很好,可以免费帮别人化妆,或是进行教学;有的会对辍学者进行写手方面的教学,让她们至少有个能够糊口的工作;也有人迫于家庭和工作不得不像三七分一样做回正常人,低价售卖和赠送一些只穿过一两次甚至没有穿过的女装;甚至还有人创办了公司,专门邀请她们的同类入职,不论学历,在进行培训后获得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……
之后的几十条的背景框整个被红色涂红。后面几个表格中,他们所能提供的东西那行许多用括号标注了遗物或是遗产。看来框涂红的就是已经去世,每一行,都是一个死去的生命。 我想起刺头在医院和自己说过,综合国内外的各类调查,他们之中半数的人想过自杀,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一屏幕仿佛往外渗着血水的鲜红,没有丝毫空隙,连框线好像都沾着粘稠的血液。直视着表格,焦虑感随之而来。
突然茅塞顿开,我大呼一声,打开 Ctrl+H 搜索 “染布”,果然有她自己的数据,而且十分详细地录入进去了,24 岁,北京籍,现居成都,经济状况……
“你……” 一双大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,我惊慌地回过头,刺头已经不在了,是三七分在看着我,锐利的视线使我的背脊感到一阵寒意,先前过于专注,居然没有意识到身后上楼梯急促的脚步声,“为什么知道密码?” 他粗暴地将我的胳膊拽离电脑,猛地将屏幕盖上,这样的力度,似乎本来应该连带我的手掌一起随着被碾碎骨头。
我不需要向那张扭曲的脸解释什么。
我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