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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 年 林木丛 3

作者:王安黛 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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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中旬,我已经开始将徐晓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看待了。一个人长得像女人,性格像女人,身体大部分像女人,也相信自己是女人,那她就是女人 —— 自然,仅限于徐晓。

酒店是徐晓周末的据点,她从周五下午就待在这里,一共住三晚,周一上午有课再回到学校。我不清楚她的生活费有多少,但看起来不仅能满足她开房的支出,其他方面也绰绰有余,诸如每次出门前,她都要打好网约车。厌倦宿舍生活的我,每周末也会来到徐晓的据点,“反正就是大床改成个标间而已。” 徐晓毫不在意这件事,而我则答应给她分担一半的房费,没有兴趣爱好,也就只能把生活费花到这种地方。

徐晓白天总要出去,我则待在徐晓的酒店保管房卡,偶尔到楼梯的窗户旁望着郊区冷清的街道抽根烟,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单人床上。尽管脱离了宿舍的喧闹,但我还是无所事事,只能像是家庭主妇等待丈夫下班一样,只有徐晓回来,才有一些动力去说话。

简直就像提前步入同居生活了。

衣女士的事情也没了后文,我始终找不到机会问徐晓,两人经常在周末的酒店里吃着零食看电影度过,虽然衣女士会经常提醒我保持警惕,但快一个月没出现异常,是个人也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儿。

周六晚上七点,抽完烟回来,我将房间里最后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。周末一人独处时,每一餐的外卖算是唯一可以期待的东西了,今天独没有食欲,也就意味着晚上除了徐晓回来的交流,再无乐趣。

我走到徐晓的床头,将她用来装激素的药瓶摆正,又叠好了攒成一团的被子。中午并没有让酒店的人换床单被子,于是连徐晓的枕头上的几根黑色头发都还留在上面。我捻起那根黑发,瞥了一眼临窗的地板,还有几根从褐色渐变到黑色的头发,那来自徐晓外出时的假发。床上的黑发是她自己的。徐晓自己的头发并不短,但没有经过修剪和打理,侧发像是墙上的爬山虎一样贴着脸,迫于家庭压力,外出时都是戴上假发,来让自己更像是普通女孩子的造型。

我把几根头发揉在一起攥住,再松开让它们落进垃圾桶,自己回到床上解开裤子,幻想起随心被头发遮住的眼睛和半遮的耳朵,以及器官被包裹起来的湿滑与紧密,开始用手部模拟着动作。自懂得男女之事起,我就不喜欢女性的第一性征,不管是图片,影像资料,还是在随心之前交过的女友,给人的感觉是如此丑陋的器官不该长在这么漂亮的人身上。我也因此和随心达成了一致,她希望在婚前保留处子之身,我也对真正的交合没有兴趣,通常只通过口唇来进行 —— 在进行极为亲密的接触时,我往往是看不到随心正脸的。

发丝……

手掌自然不可能还残留着头发的触感,但我的的确确触碰到了头发,那和随心极为相似的头发。我想起某次和徐晓在回酒店的路上,路遇大雨,徐晓兴奋地甩下我向前奔跑,很快看不到那摇动的裙摆了,紧接着那双帆布鞋也消失在视野中,只有在雨雾中看着徐晓留下的足迹慢慢荡开波纹。尽管打着伞,伫立不动的我也湿透了全身,风肆意玩弄着整个城市,那些被前赴后进的雨点砸出来,又瞬间消失的小水坑,被风所驱赶,呈月牙状向着徐晓消失的方向奔去。

我还是接近不了你。

幻想中,胯下的人忽然停止了吸吮,将头抬起 —— 颧骨微耸的圆脸,那是徐晓的面孔。暴雨打湿了她的头发,刘海杂乱地黏在额头,显出修理过的眉毛轮廓,水滴由着前噘的唇边淌到我的器官上。

我终于倒在床上,连把两条腿也伸上来的力气也没有了,轻轻晃着脚才甩掉了酒店的拖鞋。喉咙干咳,小腹胀痛,我像是条被装进麻袋奄奄一息的狗。

“林子,你门没关上。”

徐晓的声音让我猛地睁开眼拉上内裤,她已经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床前了。徐晓今天难得没有穿假两件,身着一件杏色的文艺范连衣裙。腰线很高,领口系着两条黑丝带。

“你怎么进来的?!” 我像是被捉奸的丈夫猛拉起背角想要遮掩什么,却发现自己的整个下身都暴露在外,才无奈松开了手,听从发落。

“门没关上,” 徐晓显然有些生气,从塑料袋摸出一瓶矿泉水就丢过来。所幸瓶子没有打到我的身体,在床上滚了几下掉到地板上,“下次再这样,以后你就别待在这儿了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 不会了。”

我艰难地坐起来,开始用纸巾擦拭大腿根部和器官,然后像是初次穿高跟的女人般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卫生间冲洗。穿好裤子回到房间时,徐晓已经在电脑前打开文档不知道写些什么了,待在酒店的这几个周末,她总是要戴着耳机记录些什么。徐晓见我出来,将文档点击了最小化,屏幕回到了一个雨中少女的壁纸,这是徐晓高中时自己所画。

“你今天在这儿都做什么了?除了这件事。”

徐晓翘着腿把转椅拨向我这面,小腿腿肚被挤压得恰到好处鼓出来,露出短袜与低跟的米白色小皮鞋。

“我,我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。”

“关于我们的资料吧?你都查到什么了?”

“网上说你们…… 最后都是要做变性手术的吧?”

徐晓用力地摇了摇头,我才看到她的左耳塞着一个宝蓝色的蓝牙耳机,此外,双耳耳垂也夹着一个银色弯月的饰品,底部的月牙上还立着一颗实心的五角星,我虽不能仔细辨认出她的妆容,但显眼的耳饰似乎代表着今天见的对象比较重要,才精心打扮过,她曾亲口与我说过自己笨手笨脚,摘掉耳饰时总会疼得不行。

“我和她们不一样…… 有的人本来就没有生活的方向,就像你一样,她们有正好有这方面的需求,于是把手术当做自己人生的意义。我在她们看来是一种异端,我并不讨厌自己的第一性征,只是不想用它进行性行为。吃药只是为了改变肌肉分布,减少毛发,改善皮肤这些小事,我可以就这样活下去。何况你不觉得那玩意,比女人上厕所方便太多了吗?” 她望着我的胯下冷笑。

她的眼神仿佛冰冷的枪口指在我的眉心,连我的体温都要被夺走。

“所以你不打算……”

“为了手术而手术的人很愚蠢,但更愚蠢的是为了别人而手术的。” 徐晓的手指死死按在 delete 键上,充斥文字的文档转瞬变为一篇空白。“你要是觉得不开心,就出去抽根烟吧。” 说罢,她将转椅转向电脑,拿起之前就放在桌上的小圆镜,用卸妆棉擦着左眼,她弓起双脚,穿着蕾丝边短袜的脚尖直直抵住刚换上的拖鞋。

“出去之后,记得把门关紧。”

那天晚上我在街上转到了十点半,最终卡着十一点的时限回到宿舍,睡前才想起给徐晓发个微信,告诉她今晚自己不去住了。

就这样等了两天,直到周一我才得到徐晓的回复。她好像摸透了我的心思,像是拨揉玩弄着毛绒玩具般摆弄我的心脏,“晚上到 XX 大学,找你有事。” 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,她知道我会去,为了缓解那天的尴尬,再度拥有同居的机会,她知道我一定会去。我兴奋地摇着尾巴,来到 XX 大学。

在徐晓学校的 3 号宿舍楼门口,穿着白开衫毛衣的她双手抱胸倚在墙边。徐晓右耳侧的头发被用一个简单的黑色发夹别好,眉毛延伸出平缓的眉线,左侧的鬓角则是直顺下来,以往只有睡觉时我才能够见到她原本的头发,看起来在宿舍生活戴假发还是强人所难。她的舍友是否知道她周末的样子?我不清楚。对于徐晓住在男生宿舍这件事,我始终有一种危机感。

“这件事想要当面跟你说,所以把你叫来了。”

“没事,能帮上忙就好。”

“我说的其实是…… 一日男友。”

徐晓把我拉到宿舍门的一侧,避开了进进出出的学生,我看着左侧每个楼门口都有的自助售货机,此时里面大部分的饮料和零食都已经售空,只剩下角落里的 HIV 试纸无人问津。看得入神,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徐晓所说的话,我只是简单 “嗯” 了一声。

“给你解释一下吧,是我之前遇到的一个人,希望有男友陪她一天,哪怕只是一天。这样她才能更好地去生活。”

“如果你是指上次那种娘炮男……”

“喏。” 徐晓划了几下手机,将屏幕整个朝向我。那是一张照片,照片中一个娃娃脸的女孩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微微低头,她留着齐刘海的黑色长发,身穿淡蓝的法式过膝连衣裙,怀中还夹着本书,仿佛精致的日式人偶。

“也是假发?”

我看了看徐晓的发夹,是个很普通的黑色款。本以为她会用更可爱的样式,不过碍于这里是宿舍,也可以理解。

“是真的啦,这点是她最自豪的地方,全是一点点留起来的。”

徐晓告诉我,这个叫做小雨的朋友,她的家人甚至不反对她留发。小雨现在读研一,学校也开放,能留下一头长发。我被照片所惊艳,想象着一个生理上的男性要留这么长的头发,要经过多少困难。

“我有个问题…… 你亲自去会不会更好。”

“那我问你,你把我当男还是女呢?”

“女吧。”

我挠了挠头,眼神看向别处,好死不死又停在了 HIV 试纸上,这货架上几乎唯一的商品,就是如此容易吸引人的目光。

“人家喜欢男的呀!” 徐晓歪着脑袋,将指肚抵在发夹上,“哪怕我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出去,她也很难把我当男的。”

她说的没错。

我同意了这件事情,并和徐晓达成了协议,即我不想与对方有任何过于深入的身体接触,包括接吻,也绝不能约着约着会到了酒店,拉手挽手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了。一方面对方在身体上还是个男性,另一方面,我对徐晓和随心之外的女性没有什么兴趣。为了贯彻 “一日” 的原则,徐晓在这一天前都是作为我和小雨的传话筒,不允许我们互加联系方式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最终约定了在 10 月 30 日的十点半在某家商场的烤肉店前见面,饭后去颐和园游玩,行程是由小雨来定的。

当天十点我就到了商场,足足抽了半包烟来保证今天不再犯烟瘾,嚼了好一会儿口香糖清除味道。十点二十,小雨到场。徐晓也跟来了,她穿着那件开衫毛衣和女式的紧身牛仔裤,头发乱蓬蓬的,也没用上发箍发卡之类的辅助用具,似乎前一天洗完头没有吹就躺在床上压成了这样。跟在她身后的小雨则穿着到大腿的黑色长筒靴,长款呢子大衣,几乎要露出内裤的短裙,裙与靴之间是颜色反差极大的肉色打底裤。和她这样的长相一对比,简直就像一个被强迫出去卖的小姐,照片里那套清新的打扮好像是别人给她选择的一样。

“他不会……”

还没有和我打招呼,小雨却拉着徐晓的衣角轻声说着话。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,徐晓附耳过去讲了什么,小雨才显现出释然的神情。

“啊…… 小雨是吧?我看你挑的这家是烤肉?”

我向有些畏惧的小雨问道。

“站着烤肉。”

小雨掏出手机一只手套进指扣里,低头点着什么,应该是在找店内的介绍,结果好一会儿都不抬起头。这是个左上角有个立体毛绒兔子的手机壳,整体为墨绿色,只有兔耳内部是粉,似乎很适合冬天使用,毛茸茸的壳身看上去就暖手。

“哦…… 我之前听徐晓说站着吃,以为是蘸着吃,” 我补充道,“蘸料的那个蘸。”

两人都尴尬地笑了,旁边的路人以奇怪的眼光看着这边。徐晓则像是撮合成功的媒人似的,一脸兴奋地说那就交给我们了。她走向了不远处的地铁站,然后拨通了不知谁的电话。我只好和小雨相互隔着将近一米的距离并排走进商场。

来之前简单看了大众点评,这是家韩式烤肉的网红店,全程站着吃有折扣。一般来说,搞出这种噱头的都没多好吃。自己上次吃韩式烤肉还是小时候跟父母去的汉拿山,大学时候比起又贵又没法甩开膀子的烤肉,宿舍几个人更倾向于在外头一边撸串一边喝酒,再者是去学校外几家新疆馆子吃大盘鸡。和随心在一起的时候,她也很厌烦人多价格贵的网红店,相比之下,不用排队的店更受她偏爱,哪怕味道并不好,她讨厌站在人堆里等待。

餐厅位于在商场东门一进门左侧,门外装饰有一个 “坐” 字,像是拆迁的 “拆” 一样画圈斜着道杠。店内装修则是和门口那个字一样的赛博朋克风,虽然是上午,但整体偏暗,以高饱和度的洋红和蓝色为主,一下从晴空万里的商场外来到店内,我揉了揉不大适应的眼睛,用桌上的二维码开始点菜。徐晓事前跟小雨说好了两人 AA,但实际上后续会给我报销我所花的费用。这么一看,相当于我白吃了一顿饭。

环视店内,发现不少顾客还是坐在高脚椅上。在墙上也随处可见醒目的标志,即全程站立可以 7.5 折。我点了三种肉,加上饮料和小菜,一共将近三百。能打折的确便宜不少。按照商家的设计,可能打折前的价格才是原本的售价。站着烤肉,赛博朋克,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菜名,网红店就是把这种乱七八糟的元素糅合在一起,再将食物高价卖出,骗年轻情侣拍照的吧?只可惜今天自己也是被骗的年轻 “情侣” 之一。

尽管才十点半,店内已经有了不少的食客,真正站着的只有另一对女孩。有的顾客会体验几分钟站着烤肉,再坐下,尽管这样不能带来任何的折扣。

“喝酒吗?”

店内靠墙有个冷藏柜,里面的十几种小菜放在小碗里,上面盖有保鲜膜。除小菜外还放着空酒杯,店员说是放在桌上会自动有人倒上一杯啤酒。我随手拿了一盒牛板筋,又拿了一个空酒杯,按照和随心时的套路,在等菜期间,我们会先小酌几口。

“啊…… 喝酒就不了…… 我们吃药是不能喝酒的。” 小雨摆了摆手。她在说话时完全是女孩子的声音,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徐晓骗了。

“激素?” 我小声问。

“嗯。”

“没事没事。” 我立刻给小雨加了杯鲜榨橙汁,制止了她正准备从包里拿矿泉水的举动。先前一直注意其他坐着顾客的目光,现在才发现,保持身体直立的情况下小雨比我矮一些,她正一副认真的表情小口嚼着板筋,鲜红肉条衬托下,那张脸比照片里的还要白净。

半杯啤酒下肚,三种烤肉也一齐摆到了桌子上,小雨拿起盘子旁的手机拍了个照。我让服务员拿了两件围裙,小雨匆忙吞下口中的食物说自己忘了这件事,谢谢我的提醒。

我只是不敢想象肉掉在打底裤上擦不干净得是多尴尬的情景。

“她…… 就是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个人,你们管她叫什么?”

烤肉架上,最先放上的肋条已经逐渐变为褐色,我用夹子给它们逐个翻着面,在对方看不到自己表情的角度,试探性问道。

“她的网上 ID 是染布,所以我们叫她染姐,毕竟叫染布姐就很 LOW 了。”

“为什么叫染布?”

将一个烤好的肋条夹到小雨的盘上,似乎就在这时,一直站立的劳累感才夹着手臂的酸痛体现出来。小雨盯着滋滋冒油的肋条,看起来这家店的肉质并不差,上方沾着芝麻的肋条有肥有瘦,厚度也刚刚好。她用筷子夹住中段想要抬到空中,却总是一半就失败。

“用手吃吧,这么大的肉,肯定用手吃呀。”

“嗯。”

小雨有些害羞地掩着嘴说道,我会意地自己夹了一块烤好的沾上酱料,手握两端啃起来,腌制酱料的味道十分浓厚,对于肉本身来说,只能感受到还不错的嚼劲了,顺势又拿了两块狼吞虎咽。再抬头时,小雨的第一块肋条已经吃完了,正用纸巾擦着嘴唇,她的确是太害羞了。自己腿部的不适感逐渐强烈,但对小雨来说似乎害羞更让她困扰。

“为什么叫染布,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
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过夹子,下了几块蒜香牛排肉。

染布,是染上色的还是没染上色的?如果染了色,染上的是什么?

饮下一大口啤酒,我再次看向周围顾客,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折扣的诱惑下,也极少有人站着吃。因为站着的人会位于所有人的瞩目之下,以至于原本的用餐体验受到影响。那么愿意站着的人,是否也在享受引人注目的感受?来吃的几乎都是情侣和闺蜜,几乎我每一转头,都能看到有人在拍照或自拍,她们将自己屁股下的座位推到镜头之外,和自己朋友挤到同一个屏幕内记录下那虚假的一刻,在重新坐回椅子上吃着用生菜卷好的烤肉。美颜过的朋友圈照片,以及精心编辑过的文案不久后就会发出,被点赞、被评论、被人所瞩目和感知。

就像徐晓小雨这样的人,独自一人时只能面对自己的男性身躯,但是在外人看来,她们与普通的女性无异。

性别是被人感知到才会存在的吗?

再次转向小雨,她正把一块烤好的蒜香牛肉几乎全裹上了辣酱。我并不对此感到惊讶,韩式辣酱没有任何的优越处,微微的辣度连我这种北京人都可以让肉片在其中放肆翻滚,占据味蕾主导的甜味又不合很多人的喜好。唯一值得开心的是,小雨在不经意间已经可以在我的注视之下用手拿着肋条来吃。

结束用餐后,我是体验到了高中老师在讲台上站一节课的疲惫。折扣便宜了七十多,哪怕买两张颐和园的成人套票,也能节省下不少。走出商场,我们不约而同掏出了自己的口香糖。两人相视一笑,我则提议道,“我们干脆吃对方的口香糖吧?” 就这样我们交换了口香糖,丢入口中,清新的西瓜香气将之前浓郁的酱料味一扫而空。

坐地铁到西苑,我们跟随着周末的大批游客来到东宫门。两人先去苏州街拍了些照,很有默契地没有买那些骗游客的廉价商品。随后,我们直奔昆明湖。游客太多,最有情调的手划船已经被租完,我们只得稍作等待,上了下一个游客开回来的电瓶船。

湖面有风,比岸上冷上许多,我裹紧了衣服将船开到南湖岛附近的水面,让船就这样漂浮。

“有个问题,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我才敢问。” 我坐到后座小雨身旁的位置,“你说话怎么是女生的声音?”

“这个啊…… 是伪声,就是通过学习可以发出异性的声音。” 她说着,通过声调逐渐转换为男性的嗓音,“就是这样。” 似乎因为发出了雄性的声音,害羞得不敢抬头看我。

“那其实你和普通的女生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。” 我准备忽略着装的事情,也许是出于偏见,至少这个着装不会让人有明显男扮女装的感觉,盯着大腿处那片肉色看了好一会儿,小雨装作不在意地挪动手掌盖住大腿,我才不好意思地转回视线。

“那…… 染姐,她是没学过?”

“学这个需要努力也需要天赋,染姐和我们说的是她没天赋,不过她自己的声音倒不算太雄厚,勉强当中性音还是能听的,也算不幸中的万幸。”

“你觉得她怎么样?”

“是个很好的人…… 我这样说你可能没有概念。”

“是啊…… 具体,怎么很好呢?”

小雨踌躇着,开始讲起她自己的故事。

小雨家里有些钱,且除了不允许她变性之外,其他方面管得都很松。只要不违法,不结婚不生孩子也没关系。相比之前我遇到的那位,她的生活压力相对轻一些,准备帮助其他的同类。但不善言辞的她在安慰别人时常常适得其反,甚至有一次本想表明自己可以给对方经济援助,被对方误会成在炫耀自己有钱还被家人支持,自此断了关系。在这之后,她开始做最纯粹的经济援助,利用充足的生活费,零花和压岁钱购买激素,再一对一地半价销售给需要它们的人。结果没干一个月,这些药被爆出是假药,她于是遭遇了群体内部激烈的网暴。在这期间,徐晓始终给她进行免费的心理咨询,也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她平息了争端,最终证明假药是来自于小雨最初买药的平台,小雨本身也是受害者。

“药的事情,我听徐晓…… 听染姐说过,基本没有正规的地方可以去,所以大家都是网购,但是也不确定买的地方可不可靠,是不是假药。”

“如果我能确定,也不会闹出这件事了。”

小雨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中,斜眼看着我,这个动作使得手臂上的衣物上移,将手腕暴露在空气中,唯有偏大的手掌能让人识别出这具身体上的男性特质了。

“你的经历有点像前几年那部电影,也是卖药的。”

“哦…… 那个呀,我的心态可能还是有些不一样吧,因为不缺钱…… 不,因为不缺钱,觉得自己有这份责任,应该把这些钱花在帮助有困难的她们身上。”

“那染姐应该也是这样。” 我补充道。

但是,我所见到徐晓这两次帮助她们,都不只是单纯地给钱。

“所以我信任她。”

小雨点头,紧了紧衣服,我担心她打底裤的部分有些冷,后悔没带上多余的衣物。

“所以才信任我?”

“不…… 不是这样,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很可靠。”

我当然知道她在说谎,如果她觉得我可靠,一开始就不会和徐晓说悄悄话。但也没有错,一个在酒店里想象着徐晓的肉体发泄的人,绝对不算可靠。

我们就这样在湖中漂着,观察着岸边渺小的游客,以及庞大的万寿山与佛香阁。

“我其实想和男友接吻。”

打破平静的是小雨,我这才发现她在嚼着口香糖,之前一直低着头,所以我没有察觉。

“没有交过男朋友?”

“因为不会有人接受我的身体。”

那么,为什么我会对接受徐晓的身体没有抵触?

明明只是长得和随心相似,但脱了衣服在器官上差距还是明显,也许我不注重器官,但我也并不是重视内在,徐晓这种喜欢吊人性子的性格和随心并不相似,我喜欢的究竟是……

小雨将面巾纸盖到唇上,十分优雅地吐出口香糖,扔在包里自带的垃圾袋里。她拧开自己的矿泉水喝下。似乎因为吃了不少烤肉,我的喉咙感到干咳。

我不想与徐晓和随心以外的人接吻,但对于小雨这样的人,我希望能给予她最基本的满足…… 最基本的尊重。

“我觉得对于初次约会的女方来说,在船上相互拥抱接吻是很不合适的。但是……” 见小雨刚刚放下自己的矿泉水,我立刻夺了过来,拧开瓶盖两手像是拿酒一样卡住上端,“这种接吻,也可以吧?”

小雨深深吸了一口气,似乎胸膛都要因此涨起。我抵住瓶口饮下,冷风吹拂下的矿泉水冰得牙齿发痛。我喝了一大口才放下,忽然意识到可能她剩下的不够了,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,小雨则递给了我一张纸巾,她的脸颊有些红。

“一会儿再给你买一瓶吧,你想喝什么?”

“景区水那么贵,不…… 不用买啦。”

“那…… 你喝我的水?不过是可乐,你们吃了药能喝可乐吗?”

啪啦啪啦地翻着包,我找掉在里侧早上没喝几口的可乐,才想到是个愚蠢的问题,我曾在酒店里亲眼见徐晓一下干了半瓶可乐,呛得直咳嗽。

“快乐水还是没问题的,” 小雨说着接过,来自水面的冷风让她止不住地颤抖,她拧开喝下再盖好,不再说话,只是盯着瓶中咕噜咕噜的冒泡。我顺势贴近她的身体,两人都微微侧着身,既不完全依靠,也没有彻底分离。风声逐渐减小了,她轻柔的呼吸声越发清晰。

回到岸上后,我接到了衣女士的消息。实际上,在床上时我设置了静音,早在船上她发消息告诉我徐晓可能有危险,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。她让我赶快找到徐晓,否则对方可能遭到毒手。徐晓电话一直打不通,我只好与小雨赶到东宫门,准备去徐晓周末常驻的酒店询问,却在门口发现刚刚经过闸机口进来的她。

“你去哪了!”

我奔到徐晓身边,喘着气对她吼道。

“没去哪,你怎么了?这么……”

徐晓一副见了鬼的神情,皱着眉头。我抿起嘴唇,不敢再多话了。如果问她有没有遭遇危险,可能进一步失去信任。小雨却十分自然地抱了上去,“染姐!” 旁若无人地蹭着她的脸,撒着娇。难以想象两个看上去很亲密的女孩子其实身体都是男性。

“我想…… 能不能和他继续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徐晓却脱离了小雨,冷不丁地搂住了我,她的胳膊正贴紧我的腰部,正在临近小腹的位置摸索。这是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,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器官正在快速胀起,以至于不得不微微弯下腰,佝偻起背部,又害怕被两人看出异样。

“林子是我重要的搭档,不可能让给你啦,” 徐晓刻意停顿了一会儿,来观察小雨的怄气一样的表情,“之前跟你说的志愿者积分,算兑现了?”

志愿者积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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